其实,对气质的钟情,不光符合天潢贵胄的口味,更是天下嫖客心目中最大的雅好。妓女以色事人,是必修课,但如果不补修琴棋书画,藉养内涵,依然是插满花瓶的塑料花,干巴巴,了然无趣。清人支机生《珠江名花小传》曾记载过一个叫瑞莲的妓女,说她是“肌丰骨瘦,浓纤得中,动静中自具一种妩媚态。不事铅华而轻匀淡扫,每顾影自怜”。“肌丰骨瘦,浓纤得中”,说的是她的身材相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属外美;而举手投足的媚态,顾影自怜的怯态,则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诱惑,可谓内秀也。但这“内秀”不同于通常所说的“妇德女工”,因为男人到妓院,不是去领略端庄贤淑的妻子的教诲,而是试图寻觅失落在家庭的爱情。因而他们不会在乎这女人会多少刺绣女工,更不会在乎她读过多少《烈女传》,而是寻找一种具有拨动他们情愫的神奇力量。这力量,说文雅点是“幽姿逸韵”的气质,说白点是勾心动魄的媚态。而拥有媚态的女人,才是男人心目中真正有魅力的女人。
媚态的女人并不一定百依百顺,因为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嫖客反倒会索然无味。她必须放出“嗲”功,在小鸟依人之际,时不时耍一点小小的脾气,逗引得嫖客心猿意马,似怒非怒,然后,妓女再稍微“妥协”一番,几个回合下来,自然令嫖客心花怒放,欲罢不能。又有的女人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天生的冷艳幻化出另一种媚态。如《珠江名花小传》中的妓女阿凤,年龄十八九,长得妩媚秀丽,但脾气很大,每次会见嫖客都斜着眼睛看人,像只高傲的天鹅,人称“冷美人”。但意想不到是,这位“冷美人”却人气极旺,引得众多富家公子登门拜访,约会的日程都排到了一年之后,派头一点不比现在的当红天后差。许多嫖客为她着迷发狂,一掷千金。一年不到,阿凤便已赚得个金满钵满,住上了豪华别墅,穿的是名牌服装,用的是几十万一套的红木家具,连家里的摆设都是古铜鼎、云母屏、汝窖盘、霁红瓶这样的高档货。以致支机生在啧啧称奇之余也大惑不解,她“骄傲之气,形于眉睫,实有不堪亲近者”,又是靠的什么令一干嫖客“我为卿狂”呢?其实,这种现象正反映出嫖客的“贱”态心理。轻易获得的东西,他不会珍惜。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感觉珍贵,这或许正应证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吧。
但需要明白的是,高傲与冷艳只适合那些气质高雅的妓女。对一个姿色平平的妓女来说,这不胆不适用,反倒令嫖客恶心反胃。吴国的西施是个大美人,她皱眉的时候都显出一种天然的美态,但当西施的邻居东施效仿她时,却变成了丑态,令周围的乡亲近邻闭门不出,不敢遥望。由此可见,这气质是有条件的,需建立在先天的长相与后天的熏陶之上。
然而,正如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妓女的气质也非一日铸成,非多年的勤学苦练不可。许多妓院会在妓女很小的时候就对她进行严格的训练,识文断句,琴棋书画,以期符合嫖客的精神需要。须知,古代的嫖客到青楼潇洒,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寻找精神上的慰藉,说白点是想谈恋爱。尤其是那些修养很高的文人学士,对妓女的才艺更是要求颇高。三国时期的曹操,生前对歌妓的演唱非常喜欢,他那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华章丽辞,便直接是歌妓轻歌曼舞的产物。他在临终前更是给儿子留下遗言,让他的妾与歌妓都居住在铜雀台上,每月阴历十五,月圆之夜,让歌妓在铜雀台上表演歌舞。而反映在才学上,能吟诗作画的妓女更是举不胜举。如明末名妓顾媚,“通文史,善画兰,追步马守真而姿容胜之,时人推为南曲第一”,一时艳名远帜,最终被人称“江左三大家”的大才子龚鼎孳纳为小星,成就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