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林死去的第二个年底郑家贵回来了。
郑家贵是郑家林弟弟,早些年一直跟随当地的土匪头子郑老碓吃粮,后来郑老碓被仇家砍死在道光岩洞。匪兵们四散了,郑家贵也去了外乡避祸。
郑家贵回来时郑家林已经死去一年半了,兄弟情深,郑家贵总是觉得哥哥的死有什么隐情,他暗地里四处打听,试图要找出哥哥的真正死因。
这一带有两个小镇:以列坡脚和以列猫场。方圆30里内乡民们日常所需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水缸等等基本上都从这两个小镇购买。从水塘寨到以列猫场需经过岩洞脚、汪家寨、小岩口、五耳洞,有二十余里。到以列坡脚需经过树林脚、野鸭寨、熊家垭口、营都,有十五、六里。
郑家林死去,逢赶集的日子郑龙氏只得自己去买日常的必需用品。
郑家林死于非命周大成并不高兴,他甚至强迫自己改掉了清晨到望天坡坡看雾的习惯。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不能不避讳。开始有时在赶集的路上遇到郑龙氏他都刻意让开了,后来看着郑龙氏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得气喘吁吁,实在过意不去,就帮她拿了,(其实他不只是过意不去,而是早就心痛了。)到望天坡坡在给郑龙氏。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郑龙氏心里曾经掩埋的那点情愫再次被唤了出来,她知道周大成任然一直喜欢着她,她知道前些年周大成清晨习惯看雾是什么样的心思。那是一种内心极大的苦啊!郑龙氏的心动了。终于有一天,郑龙氏一道去了周大成山头的木屋子。
八月,农历的八月,是农民忙于收成的时节,豆类要晒干打好,苞谷要盘到炕楼上。郑龙氏爬梯下楼,连日不停忙着,她觉得腰像是就要折断了,头昏目眩。一个不小心,她从楼梯上就栽了下来。
医生来了,医生来看过之后说了一句话。医生说了一句话之后大家就都傻了。
医生说:“大人没什么事,孩子保不住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郑家贵觉得头就要炸开了,他的大嫂,他的守寡两年多的大嫂,竟然就怀孕了!他厉声怒吼:谁?是谁的?是不是周大成?你们是不是一直牵连着?郑龙氏并不回答,她不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说不定还会送了另一条命,她愁苦着。只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大哥。
事情已经不是一家人一个人的事,涉及到一个家族的名誉,必需得由族里来解决了。
郑龙氏产下一个已经成形的婴儿,被装到一个陶坛子里,用石灰腌着,保存作为她罪行的证据。
家族很快就聚集起来了。要问讯的无非就两件事,第一、奸夫是谁。第二、奸夫找出后怎样处置这对男女。然而众多耳光扇过,家法用过,郑龙氏死也不说是谁,即使她的脸已经浮肿,站立已经吃力。她从头到未只重复一句话:我从没有对不起郑家林。你现在就是对不起郑家林,你不守妇道就是对不起郑家林,有人厉声反驳。
奸夫找不出,就面临各样的问题,第一是谁都有可能被质疑;第二是无法作出恰当的处置。甚至有人质疑郑家贵了,且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那倒是好事。
德高望重的长辈最后的结论是:郑龙氏坚持不说出奸夫是谁,那所有的罪恶她就得一个人承担了。而定罪的权利被放到郑家贵的手里。“你看看怎样处理吧,这个你来决定。”长辈说。
郑家贵沉默着,然后他抬起头来,对郑龙氏说:“大嫂,看来你不能活下去了。”
罪已经定下了,剩下的就是怎样执行的问题。按照古老的惯例是沉塘。然而水塘寨原本拥有的两口塘几年前就已经干涸,水塘寨早就已经名不副实。
“那就撂洞吧。”就是族人们的最终议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