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打工去了
回家休假,听到母亲说,我的老师,打工去了。
我川中蓬溪老家的那个小山村是绝对的宁静,到最近的小镇也得走上两个多小时的弯弯曲曲的山路,距那喧嚣的城镇最少也得乘坐近五个小时的汽车。我的祖辈们世世代代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的老师,听说是什么老三届的毕业生,从七十年代末就在这里当教书匠了,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我五岁半就成了她的学生。开始读书时,是在我们生产队的保管室的一间屋子里,课桌是用长木板搭起来的,椅子是一些石头和圆木筒。最值钱的要算那块黑板了,那是一块专门请匠人做的,用土漆漆过的很厚的很硬实的木板。在我的印象中,大大小小一二十个娃娃七零八乱的踌凑在一起,她好像也很高兴。
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我读书生活中的第一次哭泣的情景,那是在一次发作业本时我因写不起自己的名字“金翔”,急得直哭;当她知道后,硬是把我抱在她的怀里,边说这两个字真不听话,边手把手地教我写——这幕情景让如今的我在教三岁的儿子写字时禁不住地时常回想起,总是很感慨。
在学校,她既是校长又是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音乐体育美术她全教——因为,我们当时的全校是一个老师的学校啊!《在希望的田野上》、《学习雷锋好榜样》是我最早从她那里学会的两支歌。我到今天也不知道那种教学到底科学不科学,因为每次参加考试,我们班都是全乡前几名。也正是为了这个,我的老师付出了太多,太多……
老师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说起过她在那偏僻的小山村教书有什么信念,为了什么而执著,但是她为了我们一批又一批的农家孩子能认几个字,能走出那大山,她耽误了家里干农活的时间,耽误了对自己的孩子的管理和教育,耽误了自己的青春,耽误了自己的家庭的富裕……
就是在这闭塞但充满希望的环境里中,我度过了自由快乐且备受呵护的死五年村小生活。
后来,我转学了,到了远离这个小山村的地方去读中学、大学。再后来,我毕业参加了工作, 关于 老师与村小也就没怎么去想它了!
新世纪初,我回家时听母亲说老师在村小被拆后到中心校上课去了,虽然还是民办教师,我曾为她走出这个小山村而祝福!
前年我回家,一天早上听见母亲说,我的老师又抱着大红鸡公到县上去了,她去乘车要走我家门前经过。我问去干啥,母亲说,老师又要考什么教书学和心理学。我知道是教育学和心理学,她已经去考了好几年了,因为人也不年轻了,记性也不好使了,就是考不起。在教育局,老师有一个同学,每次进城,老师都要去“走动走动”。
没想到,老师最终还是离开了她心爱的讲台去打工了。仔细问起才知道,据说今年我们县所有的民办教师都要“下课”,我的老师怕到时难堪,所以自己先找“出路”!
在返城上班的路上,我心里一直默默地念着:我的老师,打工去了!她教不成书了,她下课了!也默默流着泪为老师祝福:老师,你走好!
作者简介:
金翔,男,1977生。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纯文学创作,迄今已在《诗刊》、《散文诗》、《十月》、《青年文学》、《花城》、《中华散文》、《散文》、《人民日报》、《文学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百余万字,有多篇被《散文选刊》、《读者》、《青年文摘》等转载,并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和高、中考语文试卷。曾获四川省首届天府文学奖。近两年主要从事散文、随笔写作。现居川北旺苍红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