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避免的代际冲突
近日,两段视频在网上引起热议。一是天津606路公交车上,一位老人因坐过站,要求中途下车,遭拒后暴怒,拉扯司机,导致车辆失控,最终九车相撞。二是苏州一辆公交车上,一名大四女生因低头看复习资料,未给一名老人让座,遭老人殴打。其实3月份,郑州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一个女孩搭乘公交车时,因未给一名六十岁老人让座,遭遇辱骂和暴打。公交暴力事件并非什么新鲜事,老人也并不总是施暴者,有时亦是受害者。但频密的老人施暴,还是引起了关于“尊老”传统乃至特定群体道德素质的争论。毕竟,在很多人的传统意识里,“年少”才会“气盛”,老人总与“和善”、“亲切”这样的字眼相连。
并非所有老人都和善亲切,年高德劭。近年来的许多事例都在印证这一点,比如被搀扶起来却倒打一耙的老太太们,就跟“有道德”三个字不挨边。但要留意的是,在老人公交施暴事件中,网上的评论呈现另一种极端态势,说法与“老人和善亲切”完全相对,比如“这一代老人最是道德败坏”。
(图注:2012年10月7日,广州地铁4号线爆发了一场抢座战。涉事双方分别为一名年约七旬的阿伯和一名20多岁的男青年。扭打中,青年最终不敌,被阿伯咬伤耳朵。事后,陈阿伯声称男青年先动手打他,但遭到旁观者否认。)
被耽误的一代
给人群贴标签的做法当然是以偏概全的。但每代人也确实都有自己的共性。最近频繁曝出的老人道德问题,是普遍问题还是个案?这股暴戾之气又从何而来?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都可以从群体共性上探寻。
对于如今的老人与准老人,也就是俗称的30后、40后、50后,我倾向于将他们称为“运动的一代”。尽管有不少例外,尽管有不少反思者,但从普遍意义上而言,这代人并没有摆脱青少年时代各种运动的烙印。而这种烙印所造成的群体共性,也许是暴戾之气的根源。
我曾观察过一个细节:在我所居住的珠三角小城里,如商场、超市和小区等公共场合的门口,大多数年轻人都可以做到推门进出时为后来者留门。年轻的后来者大多也会点头致意,或说声谢谢,并为之后的人继续留门。这种起码的社会礼节,在年轻人当中已可算是一种常态。
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比如有些人推门而出后,径直而去,使得后来者险些被撞鼻子,又比如对为自己留门的人视若无睹。据我的观察,这样的人基本上是老人或者准老人。
同样,在随地吐痰这一问题上,老人与年轻人之间也往往泾渭分明。在城市中,尤其是较为发达的城市里,即使是再粗鲁的年轻人,往往也碍于面子,不会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这种爱面子,本身就是耻感的体现。而那些无视旁人眼光的随地吐痰者,总以老人和准老人居多,年轻人只占少数。
随手留门、不随地吐痰,这些都是基本的社会礼节,亦是文明的一种表现形态。在这一表现形态中,若以整体而论,中国的年轻人应领先于老人。
这当中有经济发展的因素。“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老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而更重要的也许是教育因素,那一代人在教育上遭遇了严重的缺失。也正因此,也有许多老人称自己为“被耽误的一代”。他们有着最为荒谬的童年,尤其是50后。在塑造人格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他们喊着阶级斗争的口号、批斗自己的老师、跟自己的父母划清界限,他们上山下乡……偏偏失去了静心求学的机会。他们的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也在那时成型,被灌输了大量如今看来不值一哂的理论,比如阶级斗争。
这些经历造成了这一代人性格中的许多特质:大饥荒的饥饿经历使得他们缺乏安全感,凡事求稳定;历次运动的疯狂参与和残酷性交织,使得他们既缺乏理性思考,容易被裹挟,同时又胆小缺乏抗争意识;阶级斗争的二元理论,使得他们缺乏逻辑思维,非黑即白观念深入骨髓,加上文化层次的相对偏低,难以理性沟通……
面对着豆瓣的“父母皆祸害”小组的各种控诉,我倒是更感慨于那一代人的可怜——他们如今的种种不足,并非他们自己造成,而是因为大时代的裹挟。他们也经历了各种时代挫折,比如大饥荒、比如文革时的失学,比如改革开放后的下岗……